永红大街，二十三号。
灯火通明的大楼，戴爱华坐在办公桌前，外面人声嘈杂，保温杯里的枸杞茶，早已见底。他今年已经五十四岁，熬了那么多年才做到分局长的位置，负责管理整个清平区的治安。
曾经他很忙，但异变发生之后，作为警察的他，已经好多年没像今天这样了。那些地下帮会，每月都会按时缴纳份子钱，至于治安，他们也会自觉地维护。
轻松而又简单，和某个年代的香江很像。
我们都是座次决定脑袋，下面支配身体。
每天都会有人被谋杀，但又有什么关系呢？这个世道就是这样，人命不值钱。当然，若能进入乐圆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，据说乐圆，还执行着曾经的法律，公平、公正。
太奢侈。
以往这个点，应该是回家陪老婆孩子，或者是去酒吧，寻一具青春靓丽的身体。渡过一个美好的夜晚，而不是继续办公。
但今天这一切都被打破，安全局的人来，虽然只是一个小组，二十多个人，每一个却都是觉醒者。
曾任他差遣的手下，一个个都兴无比，六十多人皆是全身武装，手枪、冲锋枪、手雷。觉醒者拿的却都是冷兵器，他们的生物力场无法覆盖，射出的弹药，只有少部分人才拥有祸具，这种算得上大杀器的武器。
就是这样的一群装备精良的手下，现在却全部听命于另一人。
这对于在这种混乱的地方，生活了好几年的戴爱华而言，有着一种莫名的滑稽感。
山城能捞钱，只要你的胆子够大，只需几年的时间，就能获得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。其实任何地方，只要你有权，就能活成人上人。至于乐圆，那只是一条备选的退路而已。
这群躲在乐圆里的人，想法实在太天真了，竟然妄想将这里的地下组织清除掉。
变成一座新的乐园吗？
过于痴心妄想。
对，就是痴心妄想。
作为收了那么多礼物的回报，戴爱华早就将安全局，三组的行动计划告诉了血色。
而，
血色只是回了一句知道，同时又奉上一份大礼，那可是能让普通人有机会成为觉醒者的苹果。
一点都没将三组放在心上。
也是，血色能有今天的成就，每一步都由无数尸骨堆砌。
除非，把军队派过来。
哈！那可不行，反叛军赤潮还好说，救赎者可是极端组织，那群疯子就够他们受的了，还有北方的蘑菇人。
想想，还是这里最安全，都会给自己一分薄面。
“戴局长，时候不早了。”张志勤推开办公室的门。
那是他熟悉的眼神，在很多年轻人的身上见过，只有才走出校园的人，才会为了所谓的理想，奋不顾身。
可能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，也可能成为一万十万，两个字中的一员。没有公不公平，只有命运无常。
有多少人，幻想过自己生在别家？
羡慕，嫉妒，真可怜。
该笑，还是该哭？
“要不，在等等。”戴爱华走过去，递出一根香烟。
这群人，大部分都会死在今晚，希望那几个自己亲自提拔的人，能够聪明一点。
哦不。
还是死人好，死掉了，秘密就和他们一起埋进泥土。
听话的手下可以再找，现在一个空缺，最少都要三十多万，还是熟人价，陌生人连机会都没有。
“你们待的时间太短，并不了解血色。”戴爱华抬起头看着他，心里一阵可伶，养了多年的鹦鹉死掉的时候，他也是充满了怜悯。
扎根在清平巷的血色，跟许多大人物都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，这里的每一个，都收过血色的好处。那些不听话的早就被刺杀沉尸河底，成为所谓的悬案。血色每年都会向乐园，提供一批批优质的女人，所以为了自己的钱程，他并不想打破现状。
扶持一个新的帮会，需要很多的钱，弄不好自己还占不了便宜，曾经的上司，也是在这样的动乱中失势。盘踞在正德的游龙，背后的势力，也不会将自己的蛋糕分出来。
“局长，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，我们有把握将血色消灭在正德路。游龙不仅得到了我们的支持，黑山羊也出现在了山城。”他没说的是，游龙也会被处理掉。
“哦，工作做的不错，那你觉得，污鼠不会通知血色吗？”戴爱华使劲吸了一口香烟，呛的眼泪差点流下。
“这样大规模的行动，很难逃过污鼠的眼睛。”张志勤抓起背后的剑，露出一副洁白的牙齿，“但，我们三组……”
“愚蠢，就凭你们二十个人。”
戴爱华的声音突然提高，“外面那群家伙从来没战斗过，这次之所以这么积极，一是想在你们面前表现，二是为了利益，对于这次行动我并不看好。”
张志勤看着眼前的局长，脸色越发难看。
他并不想询问戴爱华的意见，实在是，这种事情经历的太多了，不得不打招呼。
不然，就会发现需要的信息是过时的，物质在结束之后，可能还没送到。
强龙不压地头蛇。
有的时候，不得不低头。
张志勤只有二十岁，已是一名四阶觉醒者，凭借出色的能力，早早成了三组的组长。被他杀掉的觉醒者，没有数百也有几十个，更不要说那些妖和鬼之类的诡物。这次是追查苹果，才会来到山城，打听到游龙想要灭掉对方，双方才会进行短暂的合作。
此刻的张志勤，看着穿着工整制服，露出大肚腩的戴爱华。很想提醒他，注意一下身体，那肚子，十月怀胎的孕妇，都可能比不上。
三十年后的自己，是否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呢？大概不会，自己可不是种猪，这是张志勤在想到眼前的这位局长，收了不少好处之后，得出的结论。
张志勤没有回答，因为他知道继续讨论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。没有那张调令，眼前的这位局长，可能都不会让自己走进这栋大楼。
“你给我站住！”
戴爱华的怒吼，让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，两个在门口等待指示的青年，小心翼翼地将门关好。
“血色不仅有觉醒者，还和许多大妖有着联系，就算你现在是四阶，血色也敢动你。你身上的那身皮并不能保护你，这个世界早就变了……”
愤怒的戴爱华一声高过一声，可张志勤的脸上却无任何变化。
“……什么时候我们局长，这么关心别人了。”
“毕竟是上面来的人，死在这里，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。”
门口的两位青年，小声地嘀咕着。
“局长，这些我都懂，但有些事情，我必须去做。”
“好！好！”
恼羞成怒的戴爱华，扔掉手中的香烟，“滚吧！滚吧！”
张志勤默默退出，让大厅等待命令的人，一阵沉默。
朝望向自己的人点点头，将手伸向腰间，拔出利剑。
必须有人浴血奋战，才有自由可言。
如果，所有人都只考虑利益得失，如果我们只会得过且过，那我们和动物有什么区别？
当然有了。
我们没有尾巴。
张志勤慢慢地把剑放下，走到好友石头面前，石头大力拍着他的肩膀，“可别死了，完事后，喝个痛快。”
死吗？
张志勤苦笑，从蘑菇人将自己所有的亲人屠杀之后，他就渴望有一天能够闭上眼睛。
永远都不用醒来。
“行动！”
话音未落，张志勤的身影已经不见。
“喂！等等我！”
石头不管不顾，一拳将墙壁砸碎，看也不看，就从窗口跳了下去。剩下的三组成员，也跟着动了起来。
片刻，便走的干干净净，只剩众人面面相窥。
不知何时起，不知由谁带头，大厅里又走了一批。
局长室，戴爱华无奈地摇摇头，重新掏出一支香烟。
相比三组的灭亡，他更在意的是，如何将这件事情的影响控制到最低。现存的帮会，并不是简单的地下组织，丰富的利益，庞大的情报网，走私的武器。彼此厮杀，更是能清除掉不安定的觉醒者，无业游民，街头混混。
他能预感，这次事件之后，山城将陷入混乱时期，直到一个新的帮会崛起。
“喂！让李超过来下。”
戴爱华不想动用自己的势力，但上面的利益，他不得不想办法保住。不然，他这个局长明天就可以内退了。
戴伟实在太不争气了，想起自己的儿子，戴爱华恨不得打断他的双腿。
竟然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。
尤其对方，还是一个帮会女子。
换作以前，戴爱华早就将她沉到河底喂鱼。可直到现在，他都没查清那女人背后的势力。
慈母多败儿。
戴爱华摇摇头，将那些负面情绪赶出脑海。
他准备回家，即使和妻子早在十年前就分房睡了。但在这样的日子，他还是想回到家中。
最温暖的地方。
“要乖乖的，等哥哥回来了，就带茵子回家。”藤庭安站起来，抱起藤茵子，朝许欣走出。
许欣很想将藤庭安留下，可是不能，她是酒吧老板，其实也只是一个跑腿的。下面有一群跟着她一起讨生活的人，心软，会将他们推入地狱。
“欣姐，拜托了，照顾好茵子。只要我还活着，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，请尽管开口。”
然后转身，快速奔跑。
哭喊从身后传来，藤庭安不敢回头，他怕他会忍不住。
脚下一滑，踉跄一下，摔倒在地上，顺着惯性，身子在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。藤庭安不可避免地抬头回望，狼狈的样子，但愿没有看见。
第一眼，是前面的一条蛇，一张女人的脸，张开嘴巴，是藤茵子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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